第四百零一章 交心-《山河盛宴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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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苏训立在原地,久久凝视着采桑。

    凤尾兰花丝旋转着拂过两人脸颊,木槿花簇簇拥拥遍及脚下,不远处荷塘莲花开得尊贵而慵懒,阔大莲叶上晶莹的水珠良久“啪”地荡开一片涟漪。

    也是在很久以后,采桑听见苏训轻声道:“是的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江湖捞后院的小厨房里,君莫晓忙忙碌碌地在熬汤,时不时掀开锅盖嗅嗅气味,一边嘀咕道:“等到真生了,这汤就不能放盐了,那味儿可就打折扣了,可想个什么办法呢……”

    她自言自语,没注意到一根细细的管子,埋在厨房烟囱附近被熏黑的墙壁间,墙是黑的,管子也是黑的,因此便是趴在墙上也看不出来。

    她更不知道的是,那根管子埋在墙壁里,一直顺着延伸到后墙的院墙,而在院墙的另一端,有人贴在墙上,用一个碗一般的东西倒扣在管子出口,仔细地听着。

    片刻,那人收了碗,将墙头的藤蔓拉了下来,遮住墙头管子的出口,施施然走开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刺史府里,对话仍在继续。

    “百姓外头已经传开了?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三问书屋的人有意无意地引着大家去思考定王殿下过早赶到的事情,现在大家已经认定,丰宝仓失火以及后头的提税,都是定王殿下追逐大人不得,旧怨再生,故意为之。要的是大人的命,陪葬的却是湖州百姓。从挑春节后,湖州就少雨,眼看今年歉收难免,百姓最近很是焦躁,听说有士绅乡老在组织全城祈雨。”

    “江湖捞和好相逢可好?”

    “好相逢离得远,生意极好,君姑娘说已经准备开第二家分店。江湖捞暂时歇业,君姑娘闲不住,最近往州军跑得勤,常带去新菜给潘航他们尝,不过我瞧着,君姑娘跑得也太勤了些,每每在校场观看练兵一看半天,有次还听她感叹,说女子不能征战沙场可谓人生一大憾,若有机会很想从军呢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愿望她还是别达成的好,要是她都从军了,要么是湖州乱了,要么是东堂乱了,哪样都不得好……潘航那边怎样?”

    “有点艰难。定王殿下像疯了一样,专门针对州军,一旬内视察了三次,不仅对州军从头挑到脚,还以武备废弛为名,给州军加了三倍的训练量……多亏大人的人已经赶到,都是一些勇武的男儿,训练的方法也比原来州军的要更有用,毛都尉及时将潘校尉等人带来的训练方式和各种规章制度推广全军,又将州军重新打散整编,由潘校尉带来的人领着原本确实有些废弛的州军训练,大家竟然都撑住了,体质武能都颇有成效……毛都尉还赞潘校尉及后补的这一批兄弟都是天生的兵……”

    文臻看了侃侃而谈的张钺一眼。

    她不信张钺看不出这里头的猫腻,潘航一个人军事素质出众也就罢了,潘航带来的所谓的大批的“老乡”,也个个素质出众,熟悉行伍,再联系到潘航出现在她身边的时机,这事就透着不寻常了。

    毛万仞肯定能看出来,但毛万仞和她之间有交易,心照不宣。但张钺呢?张钺不是笨人,他曾经在五峰山呆过,在朝堂大殿上为“文臻勾结共济盟”罪名帮她抗辩过,如今眼看这大批量的人才出现在她身侧,他要是想不到是怎么回事,她可以跟着他姓。

    而张钺和毛万仞不同,毛万仞是武夫,心志刚毅,有种混不吝的胆气,忠诚是搁在自我之后的。张钺却是自幼受四书五经礼教儒学熏陶,为人臣子对皇朝的忠诚深入骨髓,别说私心私行,连一霎私念于他可能都是极大的背叛和罪恶。她现在所作所为,在他那里,足以划入“大逆不道”范畴。

    饶是如此,文臻这事也没打算瞒他,一来瞒不过,二来,她就是要看看他怎么想的。

    “……定王殿下训练的同时还下达了剿匪的任务,要求一旬之内将湖州周边的所有大小山匪水匪都扫荡干净,且定下了具体的人头数目。这就实在有些荒唐了,有些匪徒村寨其实很小,不过寥寥十几人,定王殿下却偏说那是势力雄厚的巨寨,还定下至少要交一百个人头的任务,完不成就要打三百军棍,三百军棍会死人的……自古只见赋税定额,未见人头定额,这余下的八十个缺额哪里来?难道要去打杀百姓来凑数吗?要是以前的州军,还真有可能这么做,但这么做一定又会被定王殿下抓到把柄,这事便难住了毛都尉和潘航,都托我问一问大人该怎么着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看?”

    张钺被问住,睁大眼睛:“我……我若是能想到法子,也不至于来打扰大人了……”讪讪地笑了笑。

    “我是说,”文臻凝视着他,慢吞吞地道,“对于潘航和他那群老乡的忽然出现,填补州军,你怎么看?”

    张钺忽然呛住,然后开始咳嗽,咳得满脸通红,文臻顺手从袖子里掏出一颗润肺丸子给他,他接了却不用,宝贝地用布包了,塞进了袖子里,文臻就当没看见。

    咳嗽半真半假,还是在下意识思考吧。

    张钺终于咳完了,平了平气,没有立即回答,只看着眼前一簇簇开得繁艳的木槿花,半晌道:“大人,你的兵,是皇朝的兵,是吗?”

    文臻眼底有着笑意:“是。”

    他果然是知道的,但居然一直没有提出任何疑问或者异议。

    是时光和经历改变了他吗?

    “如果,我是说如果,有朝一日,这个皇朝负了你,你的兵,会倒戈相向吗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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